有妻如此
十一月初, 离温盈临盆还有不到半个月,沈寒霁陆陆续续地买回来了许多小玩意, 还让人弄了个柜子放在屋里, 特地用来放这些小玩意。
便是婴儿睡的小摇篮,他也在半个月前找人定做好了。
这般积极的态度,让温盈忍不住调侃他:“孩子都还未生出来呢, 夫君就这般积极了, 等孩子生下来后,夫君眼里估计都没有我这个娘子了。”
这话, 温盈是半开玩笑说的。
沈寒霁把新买回的小布偶放到了柜中。转回头, 微一扬眉地看向温盈, 带了一分揶揄:“等孩子出生后, 难道不应是阿盈你眼里没我这个夫君了?”
坐在软塌上折着徐氏让人送来的小衣裳, 听到他的话, 抬起杏眸看向他,轻声嘟囔道:“我才不是那等有了娃儿忘了丈夫的人呢。”
沈寒霁压低声音“嗯”了一声,尾音拉长, 语气显然是不信的, 便是眼中的笑意都带着几分调侃。
温盈心底也有些些不确定, 可也不至于真的有了孩子后, 便轻待了他。
她笑道:“我说的是真的, 若夫君不信,往后我真的为了孩子轻视了夫君, 夫君尽管用今日的话来与我说教。”
沈寒霁沉吟了一下, 点头道:“那我可记住今日阿盈你说的话了, 你也莫要忘了。”
温盈见他这副认真地模样,不免轻笑出声:“知道啦, 自然不会忘的。”
片刻后,笑意微敛,目光越过他,落在他那还未关上的柜子中,那新买回来的布偶上。
温盈笑道:“夫君可真是有备无患,连哥儿和小姑娘爱玩的玩意儿都分别买回来了。”
沈寒霁关上了柜子的门,随而缓步走到了她的身旁坐下,微温的掌心落在了温盈的腹部上。
看着小腹的眸光很是柔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温声说道:“虽金大夫说这是个男孩的脉象,可到底是哥儿还是小姑娘都还说不准。万一这要是小姑娘,当她长大知道她的父亲,在她出生前准备的都是个哥儿的玩意,而没有准备她的,该是有多伤心。”
说到这里,沈寒霁抬起头看向温盈,浅笑道:“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先生男孩还是女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暂且放宽心态。”
温盈点头,笑着应了一声“好”。
应声后,杏眸噙着笑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腹部,然后把手放到了沈寒霁的手掌旁。
许是有感应一般,知晓爹娘都在隔着一层肚皮摸着自个儿。
故而又在肚子里边轻轻踹了踹娘亲的肚皮,像是回应一般。
夫妻二人察觉到他的反应,四目相视,不免笑出了声。
温盈道:“看来这孩子随了夫君一样聪明。”
沈寒霁笑了笑,小片刻后笑意淡了下来,语重心长的道:“也不必太过聪明,太聪明活得太累,大智若愚才是活得最惬意的。”
闻言,温盈放在腹部上的手抬起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似乎在抚慰他。
沈寒霁对她笑了笑:“我其实也还是乐在其中的,所以不累。”
温盈想了想,声音柔和的道:“若是夫君日后感觉累了,便与我说,我虽然不能替夫君分担,但我……”语声顿了顿,随而用行动来说明。
手掌支着软塌,像他倾身了过去。在沈寒霁的目光之下,温盈在他的额上轻啄了一下,随而才坐回来,笑意中露出了几分娇俏:“但我能给夫君苦中送点糖。”
沈寒霁瞳孔微微一缩,显然是被她忽然起来的甜言蜜语给哄得有一瞬间的征愣。
回过神来后,看到她娇俏的举动,再有听到她这一句话。沈寒霁忽觉得他的一双耳朵都酥软了。
且心里也都似吃了甜食一般,有丝丝甜意开始蔓延至整个心底。
好似这几乎两年以来,受过的伤,梦魇受过的折磨,却在这一瞬间,收到她给的甜蜜后,觉得什么都值了。
沈寒霁坐直了身子,随而把温盈揽入了怀中,满足的道:“有妇如此,夫复何求。”
夫妻二人依偎在一块,就这么静静地坐着,都觉得是最好的。
日子就该是这样的,平平淡淡,细水流长。
*
温盈提前了近乎七八日分娩,那时沈寒霁不在金都,外出码头镇处理后续事宜。
她快要生的那个晚上,沈寒霁还在赶回来的路上。或许旁的妇人在生产的时候,都希望丈夫能守在产房外,但温盈却不是这么想的。
倒不是温盈有什么可矫情的,而是她听说女子生产之时像是到鬼门关走一遭似的,氛围紧张。
她担心沈寒霁那因威胁她性命的裕王与李清宁已死而得以好转的怪疾,又会因在产房外边候着的时候,听到她的叫唤声,以及身处在紧张的氛围中,再而闹得晚上没有一觉好眠。
但沈寒霁却还是在她准备生的第一个时辰回来了。
稳婆道她是首胎,生产的时辰估摸着要久些,大概是需得五个时辰到十个时辰后才到榻上生孩子。
所以沈寒霁回来的时候,她还在屋中缓慢地走来走去。因稳婆说产前多走走,分娩的时候就会容易一些。
看到连夜赶回来的沈寒霁,温盈惊诧道:“夫君怎么会在今日回来了。”
沈寒霁是在厢房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才过来的,跨进了屋中,把门带上,堵住了屋外的冷风。
见到主子走了过来,蓉儿松开了搀扶着温盈的手,退后了几步。
沈寒霁扶上温盈的手臂,让蓉儿先行退下去。
等蓉儿出了屋子后,沈寒霁才边扶着她走动,边温声回她:“在码头镇的时候似有所感,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而在前两日青竹快马加鞭地赶来,告诉我,金大夫把脉后,察觉到你有可能提前生产,我收到消息后就赶回来了,好在还赶得急。”
闻言,温盈垂眸思索。
沈寒霁似乎看得出来她所忧虑的,便笑道:“你放宽心,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脆弱,怪疾已经在慢慢好转了,倒是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他的话虽是这么说,但温盈还是有几分担心的,可这几分担心也在肚子的阵痛之下全抛之脑后了。
见温盈忽然停下了走动的步子,抚着肚子紧蹙秀眉,沈寒霁的脸上多了一抹紧张之色:“可是有哪里不适?”
温盈微微摇了摇头:“稳婆说现在这时候会有些阵痛,但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温盈所言,沈寒霁比她还清楚。知晓温盈有孕后,他在离开金都送亲到东疆前,便靠着关系从内书阁中借了几本关于生产和生产后调理的书籍。
其中有《胎产书》便是详细说了如何生产的,另外还有关于生产后月子的调理,产前产后的心境变化等书卷。
这些内容很是详细。沈寒霁在途中看这些书的时候,还被温霆调侃过那日若是不在朝中为官了,靠着他这么门手艺,兴许还能转行做大夫,没准也能妇人生产这一块成为个神医呢。
沈寒霁只是知道些浅薄的学识,没有任何的经验,自是没有温霆说的那般厉害。
且沈寒霁学的这些,可不是奔着给别人医治去的,而是为了自己的妻子。
温盈是第三个时辰进的产房,许是在孕期根据沈寒霁所述的法子安胎,故而身子调理得很好,进了产房后约莫小半个时辰便顺利地生了个男孩。
温盈还没生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沈寒霁便让一直守着的徐氏回去休息了,所以外边也就只有沈寒霁一人在候着。
稳婆把孩子抱到了外间,朝着沈寒霁喜道:“我接生了十几年,都极少见到刚一出生就粉粉嫩嫩,头发还如此浓密的小公子呢。”
稳婆把孩子抱到了沈寒霁的身前,沈寒霁拨开裹在孩子身上的棉褥子,看到了张开了一条眼缝,肉肉的小脸上还泛着水光,水灵灵的儿子。
与书上,还有旁人所述的新生儿会皱巴巴,红通通的有些不一样。
虽然还未长开,但也可看得出往后是个样貌精致的哥儿。
“大人可要抱一抱?”稳婆问。
沈寒霁点了点头,随而从稳婆手上把孩子抱到了怀中。低下头,对怀中的孩子温柔浅笑了一息,然后抬头问稳婆:“娘子如何?”
稳婆道:“娘子耗了精力,刚睡了过去,产房约莫也清理好,大人可以进去了。”
沈寒霁闻言,便吩咐了婢女把娘子母子平安的消息传去福临苑,还有徐氏那处。
吩咐好了之后,沈寒霁抱着孩子走进了屋里。
屋中依旧有未散去的血腥味,但已经很淡了。而刚生产完的温盈累得躺在了刚换的干爽被褥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沈寒霁走到床边,把孩子放到了温盈的一侧,他也坐在了床沿处,隔着一层小被褥轻轻拍了拍儿子后,目光转而落在了温盈的身上。
许是累坏了,她便是睡着了,脸上皆可见疲惫之态,就是脸上也没有几分血色。
沈寒霁给她掖了掖被子,随而伸出手,指尖爱怜地轻抚着她的眉眼。
片刻之后,手掌探入了被褥中,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望着温盈,沈寒霁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便是眸中都覆着一层浅浅流转的柔光。
不知道如此看了多久,他倾身低头,在她的额间落下了一记轻吻,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落下“阿盈谢谢你”几个字。
——谢谢你,尚能给我一个机会。
——谢谢你,余生的日子能伴我一起走下去。
——这一生,我不会再让你受到半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