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简和许冉是从商场反方向离开的, 也没有刻意,只是心思混乱,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往左转还是往右了,只是依着本能在走, 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许冉。
心思全在聊天上的许冉也没留意往左还是往右走,江承在相亲的事实让她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她是亲眼看着江承冲出考场的,那样重要的一场考试,他就那样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她也亲眼看过他穿过每一条大街小巷, 推开一扇扇紧闭的病房门,一间间地找人,她知道他这十年都在找温简,她以为他是爱着温简的, 可如今温简回来了, 他却要找别人了。
过去十年, 江承对温简的执着满足了她对爱情的想象,可如今, 他也亲手撕碎了这种想象。这个世界, 哪有那么多的深情不悔。
许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抬头,发现温简正担心看她。
“怎么了?”她担心问。
许冉不觉看向她, 温简面色平静且平和。
十年不见,她身上少了几分当年的灵动娇俏, 气质淡和沉稳许多, 连情绪都变得内敛了许多, 许冉看不出温简在不在意。
“没想到江承竟也跑去相亲了。”她说。
温简眼睑微垂,没有说话,两只手缓缓插/入大衣口袋,轻吁了口气,与她一道缓缓往前走。
“你们最近联系过吗?”许冉问。
温简点点头:“嗯,经常联系。”
许冉:“我还以为你们会……”
她摇头笑笑,没再说下去。
温简扭头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她也以为她和江承实际已经算是实质的男女朋友了,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可是当她认真去回想和江承相处的点滴时,她才想起,他从没明确表示过彼此的关系,她也没追问过,所以他要相亲,她是没有立场质问的,尤其是当着他家人的面。
他们都是曾经真心实意待她好的人,她并不想去给他们添堵。
许冉没留意到温简的沉默,只是看着不远处的灯火,缓声道:“那年你没参加高考,江承也没去,我那时真觉得……”
温简倏地扭头看她:“江承也没参加高考?”
许冉一愣,而后点点头:“对啊,他没和你提过吗?”
温简微微摇头,又问她:“他为什么也没参加高考啊?”
许冉:“那天你没来,他担心你,直接跑出了考场,到处找你,没想到这一找就是十年。”
温简怔住,想起火车上,车厢门突然被拉开时他看她的样子,以及在他家,他将她撂倒在沙发上,死死压制着她,哑声对她说的,“林简简,我不想要你了,喜欢你太累了。”
“因为这个事,江承和家里彻底闹掰了,幸亏当时做了两手准备,拿到了美国那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去了美国,这十年几乎几乎没回来过。”许冉边说着边抬头,又一下愣住,被温简湿红的眼眶吓到,担心拉了下她手臂,“简简?”
温简一下回神,狼狈地抬起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泪,问她:“他……十年都没回家吗?”
许冉点点头:“好像是的。当时他到学校没看到你,听说有给他妈打过电话,他妈隐瞒了你家出事的事,就是怕影响他高考,结果他直接放弃了高考,他爷爷气坏了,直接就给了他一顿打,他不解释不道歉也不反抗,就直挺挺地跪在那任由他爷爷出气,后来就再没回去过,读大学也没拿家里一分钱,可能最近两年才破冰了吧,他爷爷毕竟年纪也挺大的了。”
“他……”话到嘴边又哽住,温简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只觉心里难受得厉害,心思混乱,脑子里一会儿是他冲出考场时的样子,一会儿是他将她逼抵在沙发、告诉她不想要她了,喜欢她太累时的样子,一会儿是他平静坐在相亲桌前的样子,一会儿又是他孤身在外漂泊十年的背影,再一转念又变成他曾与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心疼与难受糅杂在一起,她想见他,又不敢见他。
“简简?”看她盯着远处的餐厅门口怔忪得厉害,许冉担心地叫了她一声。
温简恍惚回头,看向许冉,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只是下意识摸出手机,等意识过来时又原样塞了回去。
许冉冲她笑笑,手臂搭在她肩上,揽过她,安抚地抱了抱她。
“要回去吗?”
温简略迟疑,而后微微摇头:“别了吧,他和家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些。”
又想起他和程霖坐一起的画面,她心里难受得慌。
许冉也不勉强,陪她走了会儿,她晚上还要加班,待了会儿便先走了,临走时不太放心,不断叮嘱温简,有什么事记得随时给她电话。
温简点头。
许冉离开,她一个人沿着江边走。
沿江有护栏,护栏边多是年轻的小情侣,中学生为主,嬉笑打闹,或是拿着荧光棒或是戴着发亮的兔子耳朵。
温简虽然属于松城人,但只在这座城市生活过半年,这座城市于她是陌生的。
高三那年她没有来过江边,更没有像她旁边的年轻女孩般,恣意地牵着喜欢的男生的手,撒娇地让他背。
那一年,她也曾偷偷喜欢过一个少年。
她想起那一年黄昏下,她单脚支地,单手扶着自行车,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邀请江承陪她过生日时忐忑又期待的心情,那时是真的单纯且美好。
不过是十年,她不知道当年那个勇敢无畏的林简简哪去了。她喜欢他,又顾虑重重,她舍不得就这么被他放手了,又觉得这于他或许是最好的结果,这十年,他太累了。她希望他能活得轻松快乐些。
身后传来弹指声,伴着声“温简”。
温简慢慢回头,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了汪思宇。
汪思宇好看的眉宇拧成了个结:“哭了?”
温简吸了吸鼻子,转过头,好一会儿才轻声问他:“你怎么会在这?”
“刚好路过,看背影像你,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是你。”说话间,汪思宇已经走到她身侧,屈肘搭在护栏上,这才扭头看她:“发生什么事了?”
温简没应,好一会儿才哑声问他:“你说,如果当年我醒过来时马上给江承打个电话,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吗?”
汪思宇沉默了会儿:“温简,即使是现在,你的处境都不是绝对安全。”
换言之,十年前更不是。
温简没再说话,盯着江对面的霓虹,微微屈身,两只手掌交叠在护栏上,下巴轻轻压了上去。
汪思宇扭头看她,她面色平静,像在沉思,又像在走神,整个人是放空的。
他收回视线,目光落向江中游船,没再出声打扰她。
两人这一待就是两个多小时,吹了一晚上的冷风。
临近十一点时,汪思宇终于出声:“回去了吗?”
温简点点头。
汪思宇把她送到了小区楼下。
下车时温简本能抬头往江承家看了眼,没有灯光,估计是还没回来。
他的相亲大概很顺利吧。
心脏一阵阵紧缩着疼,面上却依旧平静地与汪思宇道谢与道别。
汪思宇也抬头看了眼江承楼上,没有追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叮嘱了声:“好好休息。”
温简回到家就把高跟鞋踢了,包也顺手挂在了玄关上,想要开灯时又习惯性往对面看了眼,是真的没开灯。
压在灯具开关上的手也缓缓垂了下来,温简没开灯,赤着脚蔫蔫地往客厅里走。
铺了厚地毯的客厅吸走了她所有的脚步声,偌大的落地窗外,是大片的霓虹灯火,静谧而漂亮。
搬进来这么久,温简还从没好好看过这一片夜景。
她不自觉走向窗前,看着高视野下的万家灯火。
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门声,温简下意识回头,门被从外面推开,江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的光影里,目光相触,他打电话的动作微顿,手掌用力按下电灯开关。
明亮的光线一下充斥整个空间,彼此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过于突然的出现,温简一下怔住。
江承面无表情地看着落地窗前的她,手机还贴在耳边,那种考场久等不到她人出现的惶恐与十年间独自一人穿梭在陌生巷口的彷徨交织了一晚上,那道长长的警戒线和满室狼藉随着她的音讯全无不停在大脑浮现,恶魔一般张牙舞爪,冲击着他的心脏。
音讯全无,这世界再没有比这四个字更让人绝望又不甘心就此放弃的了。
温简目光惊疑地从他贴在耳边的手机缓缓落向玄关的包里,她手机静音了。
“我……”她想开口,喉咙却被哽住。
江承收起手机,转身就走。
“江承……”温简急急叫住了他。
江承停下脚步,头微微扬起,不说话,也不回头。
“我手机静音了……”她低声解释。
江承依然没说话,也不回头。
温简盯着他的背影,吸了吸鼻子:“对不起。”
没有回音,他举步就要走。
温简心里一慌,下意识拽住了他衣袖。
江承用力把她的手拉了下来。
她怔住,不敢再动,怔怔看他。
江承抬腿就走,但只踏出一小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赤红着眼看她,然后发了狠般,一把拽过她,将她用力推抵在墙上,吻重重落下,粗暴、强硬、蛮横,像要将她撕碎。
她也紧紧回抱住他,胡乱吻着他,毫无章法和技巧。
他在这种撕扯般的粗暴中慢慢温柔了下来。
“对不起。”他哑声道歉,指腹抚着她额角,看入她眼睛,“林简简,你到底有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