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连翘并未在曹家逗留太久,不过稍坐一阵,陪着曹师傅说了几句话,又去后头宅子里瞧了瞧曹纪灵,也便告辞离去。
探望就纯粹是探望,原本她便没打算从曹师傅那里打听甚么。老先生乐天豁达,虽离了松年堂,日子却过得照样舒舒坦坦,不必她安慰,更用不着她担心,只不过,曹师傅那遮遮掩掩的一句半句,却仍旧让她意识到一个事实。
曹师傅离开药铺,似乎并非他自己的决定,而是……被人给赶走的。
也用不着直接赶,曹师傅又不是个傻子,只要在他面前稍稍露出点那个意思,他自然也就明白了。
整个松年堂,有几个人能做主赶走他?
想当初,苏时焕和曹师傅的关系,委实算是很不错,虽然一个是东家,另一个只是伙计,却时常凑在一处闲聊,有事没事,还相约去喝酒,大有忘年之交的架势。
可即便是这样的关系,也仍然什么都不算。
叶连翘越发觉得,自己这一向有了不少新奇的发现。
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真不了。曾经那个事事滴水不漏的人,眼下或许正在一点点露出破绽。
只是不知,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谁?
清南县的最后一晚,叶连翘和万氏是在城里的老房子过的。将积满了灰尘的院落和房间收拾了一遍,夜里婆媳两个抵足而眠,隔日一早,雇了马车,返回千江府。
卫策估摸着两人将在午时左右归来,打发了夏生去城门口接,过后,自个儿又抽空回了家一趟,进门便见万氏蹲在院子里,兴兴头头地拾掇花苗。
“果真是年纪大了,跑回去一趟,累得我浑身骨头酸疼。”
万氏抬头对他笑了笑,又冲楼上努努嘴:“你媳妇倒精神头还好得很,这两日睡也睡不安生,她肚子里揣着一个呢,浑身却仍旧劲头十足,果然是年轻啊!喏,洗了把脸,就急着上楼换衣裳,说是要赶忙去铺子上瞧瞧呢。一路舟车劳顿,也不知她那肚子怎么样,我还想着,要不去把上回那老郎中去请来,再给瞧瞧?”
“不用瞧。”
正说着,叶连翘笑嘻嘻从楼上下来了。
刚用热水洗了把脸,她面颊整个儿红扑扑,天气暖了,袄子脱了去,穿一身杏色厚春衫,领口和袖口滚着小花边,朝气蓬勃的,气色真个没的说。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了。肚子里的小家伙老实着呢,一点也没有不舒服,何必请郎中?”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卫策面前,冲他挤挤眼:“安庆兄弟好生牵挂你,说是等忙过了春种,要来府城瞧你呢。”
成亲之后日日都在一个家里呆着,冷不丁整整两天没见,还真是有点不习惯了。
见她脸色甚好,卫策也便没勉强,勾唇微微一笑:“那你现在立刻要去不老堂?”
“对呀。”
叶连翘点点头:“不知那几个猴儿有没有乱来,去看看我才好放心。你要不要送我过去?”
“送,当然送!”
不待卫策答话,万氏便一个劲儿点头:“你两个要走便快走,我可得去床上歪一会儿,老骨头,没法儿跟你们比啦!”
说着便把他两口子往外撵。
卫策被他娘推得一个趔趄,不由得啼笑皆非。然两日没见,他终究也想同自家媳妇有片刻独处,也就没啰嗦,当即领着叶连翘出了门。
去往通达巷的路上,叶连翘便将这两日在清南县的所见所闻一一讲给他听,自然没漏掉曹师傅离开松年堂这一节。
“我估摸,是嫌曹师傅碍事了吧?”
她微微歪着头,对卫策道:“我是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没兴趣去打听,若不是怕曹师傅为难,说实话,我倒真想让他也到不老堂来给我帮忙呢!”
卫策皱皱眉:“这话说得蹊跷,那曹师傅是抓药师傅,咱家的铺子,要抓药师傅作甚?你……”
话没说完,他就突然停住了,伸手拽了叶连翘一把,向前边不远处点了点下巴。
这时候,他两人已经走进了通达巷,耳畔尽是熟悉的叫卖和攀谈声。
叶连翘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随即也是一愣。
不老堂大门的斜对过,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应当是夫妻,看不清年岁样貌,衣着打扮却是普通,女的捂着脸呜呜哭,男的操着一口浓重乡音,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还时不时地往不老堂里指指点点一番,说的是什么,却听不大明白,只是那喉咙,却是早已嘶嚎得沙哑了。
他两个闹出来的动静着实不小,可奇怪的是,四周竟没有一个人驻足围观,不老堂里也没人搭理他们。这夫妻二人嚎啕怒骂,闹出来的动静十足,却怎么看,都有种可怜孤寂的味道。
什么情况?
叶连翘满脑子疑惑,实在觉得眼前这情景太过诡异,转脸看看卫策,抬脚走近了点,才将将行至他二人身前,那妇人的哭号声戛然而止,松开捂着脸的手,向她望过来。
啊哟!
叶连翘给唬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被紧跟在身后的卫策稳稳当当扶住。他也低头看了一眼,嘴角不自觉一扯,低声道:“几个意思?”
“你问我,我问谁?”叶连翘颇为无奈地摊摊手。
眼前那妇人,整张脸花得简直不似人形,额头、腮边、下巴上,红肿和水疱遍布,还有不少可疑的斑点,就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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